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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手中的杯盏是唐窑釉下彩,千炉才出一套贡品,一盏价值百金,不能摔,摔了百金就没了。
  萧贞观被火气堵得头疼,偏这时吴大监入殿回禀,说岐阳县主求见。她没听清,以为是朝臣在前朝痛骂还不够,下朝后追到了勤政殿想继续,还是扶疏提醒了一番,她才明白来的是姜见玥。
  姜见玥已经许久没有入宫了,萧贞观一时有些惊讶。
  “陛下,是您昨日派人前往王府宣召岐阳县主,命县主今日入宫的。”
  萧贞观这才想起此事,连饮了三盏祛火茶才道,“请县主进来。”
  勤政殿里头静悄悄的,外头也静悄悄的,连夏日蝉鸣也听不着,定是勤政殿的宫人将树上的蝉都捉了干净。
  王府也有花草树木,一到夏日,树上也会出现许多蝉,白天黑夜地叫个不停,有时候她嫌蝉鸣扰得人心烦,便会让下人用竹竿裹上面将蝉黏去一些,但从来没有清理干净过。
  勤政殿外连一只蝉都没有了,可见陛下心里究竟有多么烦躁。
  姜见玥这般想着,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轻车熟路地往侧殿书房走去。
  “县主,请您往这边走。”吴大监轻声提醒。
  姜见玥脚下一顿,“多谢大监。”
  萧贞观不在侧殿书房,而在寝殿。姜见玥进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裙裾,发间的龙凤双钗也褪了下来,松了发髻,用一根金嵌宝牡丹长簪挽着,整个人歪靠在三足麒麟兽蹄曲面凭几上。
  “请陛下安,吾皇万岁。”姜见玥俯身行礼。
  萧贞观随手一抬,“起来吧,不用多礼。”
  姜见玥在青菡搬来的月牙杌上坐下,仔细瞧了瞧萧贞观的脸色,关切道,“陛下近日难以安眠?臣女瞧着,陛下似乎很是疲惫。”
  何止不能安眠,她可是连着数日都未曾合过眼,便是这般用功,朝臣依旧觉得她怠政,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像刀剑一般掷过来,她这才由衷动了怒。
  “从去岁开始天灾不断,朕实在是……”萧贞观叹了口气,“罢了,刚下朝,不说了。”
  姜见玥心里清楚,她这是今日在早朝上听了不少谏言,且这些谏言怕是都不怎么好听。
  既然萧贞观不愿提,姜见玥也就不再追问。
  “陛下召见臣女,不知是有何事?”
  萧贞观换了个方向继续歪靠着,“也无甚大事,就是忽然想到许久没见过你了。”
  “陛下国事繁重,臣女不敢打扰。”姜见玥好声解释道。
  “朕知道,江南发生水灾,你身在京中,必然会担忧,”萧贞观指了指手边的一封奏疏,“昨日才送来的,姜主簿一行已入楚州,朕是看到了这一封奏疏,才忽然想起你阿耶阿娘还有小妹都在楚州。”
  姜见玥闻言眸光一亮,“陛下,容臣女斗胆一问,不知楚州眼下是何种情形?”
  萧贞观眉心紧皱,摇头道,“比朕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据太仓令的奏疏回报,楚州已经淹了半个城。”
  “什么?”姜见玥惊愕不已,“连楚州都淹了半个城?!”
  “朕初看奏疏之时同你一般惊讶,楚州乃留都,”萧贞观强调道,“留都啊,太祖皇帝在建造楚州行宫之时,就思量到楚州临近长江,水患易发,因而当初一并修缮了楚州城,底下导洪水道密布,若是连楚州也淹了半个城,江南其余诸州,更是不堪设想。”
  眼看姜见玥的神色越来越苍白,萧贞观察觉到话说过了,便安慰道,“许院首母女三人应当无事,阿玥不必担忧。”
  姜见玥难得在萧贞观面前红了眼,“臣女虽知阿耶阿娘小妹不会有事,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们……”
  “眼下江南形势严峻,阿玥,你要保重自己。”
  “姨母也这么说,她不让臣女前往楚州……”姜见玥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低到微不可察,可萧贞观却听见了。
  “阿玥,你想去楚州?”
  姜见玥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不瞒陛下,臣女近日也是寝食难安,只要一闭上眼,就忍不住去想阿耶阿娘还有小妹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书院有没有被暴雨推倒,家中有没有被水灾殃及,可臣女也知此时若是回去,姨母便要分出人手保护臣女,臣女不敢添乱,便也只能胡思乱想罢了。”
  萧贞观闻言沉默,姜见玥不用抬头看她的神色也能猜到她此刻的挣扎。
  从萧贞观主动提到许清婉夫妇母女三人开始,姜见玥就差不多猜测到萧贞观此番召见她的真正目的。
  萧九瑜的暗卫只负责保护姜见黎的安危,若不发生意外,或许还能顺带看顾一下傅缙,若是形势危急,就未必能够顾得上了,所以萧贞观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缘由派出自己的暗卫前往江南。这个念头一起,她就立刻想到了姜见玥,姜见玥的耶娘小妹皆在楚州,姜见玥若想回楚州,为着这个从前伴读的安危,她派出暗卫一路护送,在萧九瑜与太上皇那里,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此举不免有“重色轻友”的嫌疑,江南形势非同一般,姜见玥若当真回去,说不准就会遭遇危险,她这么做,私心太重,过于自私。
  难道阿玥同她数十年的情谊,还比不上她与傅缙相遇的短短几个月吗?
  当真要让阿玥前往楚州吗?当真要置她于危险之地吗?
  萧贞观眸光晦暗不明,闭口不言,姜见玥耐心地等待着,她敢笃定,萧贞观忍不住。
  果然,一盏茶后,姜见玥就听到上首传来的一声沉重的叹息,“阿玥,你当真想前往楚州吗?那里如今十分危险。”
  姜见玥满怀希冀地抬起头,“陛下莫不是同意臣女前往楚州探亲?”
  “阿玥,朕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朕,朕给你反悔的机会。”
  “若是能够,臣女想回去看看耶娘小妹,臣女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们了。”姜见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上回臣女离开楚州时,阿徽生了病,眼下也不知她的病好些了没?”
  阿徽便是姜见玥的亲妹妹,魏延徽。许清婉怀魏延徽时,正遇上三年一次的科考,身为楚州毓秀书院院首,每到这时便是劳心又劳力,因而魏延徽胎中将养不足,从小就体弱多病,若非身子实在不堪重任,她也不会从父姓魏,而会同姜见玥一般从姜姓。据说魏延徽还在许清婉腹中时,苏后就将她的名字取好了,叫做姜见徽,无论男女皆可用此名,哪知孩子出生后不哭不闹,医师更是下了活不过三月的断言,承临帝派出尚药局奉御前往楚州待了半年有余才保下了这个孩子,而后苏后遵从许清婉夫妇的心愿,将姜见徽改为魏延徽,只盼她平安长大就好。
  萧贞观没见过魏延徽几回,但鲜少的几回相见,魏延徽都是病怏怏的,见姜见玥提起魏延徽,她才真正下定了决心,“那么你便回去看看吧,姨母那里有朕在,你无需担忧,朕会派出十名暗卫暗中保护,你尽可安心。”
  姜见玥喜出望外地起身俯首,“臣女谢陛下隆恩!”
  “阿玥,路上小心些。”
  面对姜见玥满目的喜悦,萧贞观心虚地撇开了眼。
  第六十六章
  楚州在前朝之时,名为秣陵,后萧氏立国为晋,改朝换代,秣陵仍在,却从一城变为了一坊。楚州地势北高南低,而秣陵坊在南城的最外围,在被暴雨淹了的半个城里头。
  “姜主簿,前面水都没膝了,马不肯往前,若是强行驱策,马怕是会受惊。”车夫无奈地告诉了姜见黎这一情形。
  姜见黎闻声而动,推开车窗探出头,车夫所言不虚,他们一路从楚州北走到楚州南,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拉车的马儿低着头,不安地嗅着什么。
  “前几日秣陵坊塌了不少屋舍,还有些摇摇欲坠的,都没来得及处置,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不如还是回去吧。”孟识劝道,“您要是想知道秣陵坊的情形,末将派人深入进去打探。”
  姜见黎拧眉不欲,回过头看向傅缙。
  傅缙接过她递来的眼神,回答道,“臣等既奉陛下御诏前来赈灾,考察灾情便是分内之事,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也要进去闯一闯。”
  傅缙是个油盐不进的直白性子,这几日孟识明里暗里地同他周旋,算是明白了这个读书人究竟是一副什么脾性,傅缙这么说,那就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了。
  “太仓令说得是,此事是末将思虑不周,”孟识急忙道歉,“末将这就安排入秣陵坊查看一事。”
  孟识果断下了马,蹚着水往前头打探去了。
  姜见黎从窗口缩了回来,“还是太仓令有办法。”
  他们是三日前入的城,入城当日就同仇良弼提出想要前往城中受灾最严重之地察看,被仇良弼以暴雨出行恐有危险为由婉拒,姜见黎暂且不愿与仇良弼发生正面的冲突,想着等夜幕降临后乔庄一番,偷偷从驿站溜出去打探。
  可是傅缙不同意,他对姜见黎道,“臣等奉御诏前来,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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