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简直心有灵犀,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姜见黎正色道,“臣只是就事论事。”
“行啊,就事论事的姜园监,朕可以站在你这边,你想多管闲事也可以,但是那你别忘了你是万作园监!”
“臣绝不敢忘!臣代七娘母女谢陛下。”
七娘?
叫得还挺亲切。
萧贞观不免感到好奇,姜见黎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会白白地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楼伙计?
她倒要看看姜见黎到底想做什么。
承露观在长安城郊,同万作园是两个方向。
姜见黎起了个大早,先往菜圃里查看了胡瓜的长势,给瓜蔓补了点水,而后又去万作园盯了会儿屋舍建造的进度,之后才骑马前往承露观。
按照宁九娘所言,她的阿娘与五姐都在观中。
承露观是一座女观,坐落在天骏山东山一侧,在一片松林后头。观中香火不咸不淡,姜见黎入观时已是正午,一路过来只零星遇上几家马车,马车中载着女眷,都是来进香的。
观主道号法云,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原也是高门里的贵女,因一心痴迷修道,这才入道。宁九娘的五姐便是法云的弟子之一,道号妙仪。
宁九娘早早等在了观中,瞧见姜见黎的身影,远远就迎了上来,“娘子您来了。”
姜见黎将马交给小童,跟着宁九娘往道观后院走,“你来时家里人未曾说什么?”
宁九娘拂开挡路的柳枝,“我同阿耶他们说我能劝劝五姐,这才能出来。”
姜见黎抬头望向前方,檐下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女子,眉眼同宁九娘有些许相似,但又格外不同。
“她就是你五姐?”
长得着实太好了些。
就容貌而言,不比萧家人逊色。
姜见黎回过味来,“你阿耶是要将你五姐送去给人为妾?”
宁九娘拖着嘶哑的嗓音道,“不是为妾,是,当外室。”
宁五娘瞧见了她们,盯着姜见黎打量了一会儿,才步下台阶走近施礼,“姜施主。”
“妙仪道长。”姜见黎抬手还礼。
跟随妙仪进了屋中,姜见黎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形容枯槁,面色憔悴,隐约同姊妹二人形似,想来就是蔡氏了。
“黎娘子,”蔡氏放下剪了一半的春胜,局促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给姜见黎倒水,“只只有白水,您不要嫌弃……”
姜见黎在高桌前坐下,接过陶杯将白水一饮而尽,“不嫌弃,您坐。”
蔡娘子慌得连连摆手,“您是贵人,我,我怎能与贵人同坐……”
“我哪里是什么贵人,”姜见黎兀自一笑,“您坐吧,我想详细听一听那日发生的事。”
提起前事,蔡氏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实在是老妇无能,不能护好自己的孩儿,当初将她们姊妹留在宁家,是期望宁杞郎看在她们姊妹是宁家骨血的份上,能给她们一处容身之所,也总比跟着我无依无靠来得好,可谁知宁家养她们,也不是白养的,竟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老妇这几个女儿,大娘、二娘都已经为奴为婢,三娘本也要去的,她自小主意大,不愿意,就跑了,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四娘虽嫁的尚可,可那也是妾,可怜我五娘,”蔡氏说着拉过妙仪的手,“我五娘生得好,宁杞郎养了她这些年,想来个奇货可居,要不是观主收留,我五娘早些年就要跳入火坑了,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宁家还不死心,还有我的七娘、八娘和九娘,都只能在宁家熬着……”
姜见黎耐心地听蔡氏说完,而后才问,“蔡娘子,什么叫‘过了这么多年宁家还不死心’?”
第三十四章
“五娘,生得貌美。”蔡氏一提起这事儿,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可美貌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哪里是什么幸事。”
姜见黎沉默不语。
蔡氏的意思,她明白。
美貌一贯只能作锦上添花之用,若无家世无运气,空有美貌便犹如稚子怀璧过闹市。
“五娘十岁起就从未出过家门,三年前,七娘在集市走丢,她为了寻妹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走出宁家,谁知运气不好,遇上了礼部孙侍郎家的郎君,”蔡氏一边抹泪一边叹气,“幸而得承露观的真人收留,五娘才能借入道暂避,真人原也是高门贵女,孙家郎君一开始还有所忌惮,不敢再提让五娘入府为妾之事,过了几年,原以为孙小郎君早已将五娘忘了,可这段日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孙小郎君频繁造访承露观,还提出要五娘当她的外室,宁家竟也能同意……”
“五娘入道也有度牒文书?”
姜见黎问到了关键之处,蔡娘子摇了摇头,“当年让五娘入道之事权宜之计,原想等孙小郎君厌了淡了,就让五娘回家去,所以,所以……”
所以没有度牒文书,宁五娘便不能算作真正的道人。
“那孙家小郎君是不是知道了五娘身份作伪?”
蔡娘子便是不回答,姜见黎也晓得,孙家定是知晓了宁五娘入道的内里实情,才这般死缠烂打。
“真人倒是日过,不如就此立下度牒,去官府留了文书,让五娘真正入道,可孙家势大,便是观主真人亲自去送,官府也不收。”蔡娘子哀戚道。
“孙茂的父亲位居礼部右侍郎,他们官官相护也不奇怪,”一直沉默不语的宁五娘忽然冷笑一声,“大不了儿就吊死在孙家门前,来个鱼死网破。”
“礼部侍郎这个官职可不小,你以为你吊死在孙府门前,他们就没法子将这事儿掩盖过去?就会放过你的家人了?”
宁五娘面露惊讶,“黎娘子怎知孙家拿我家人威胁?”
“猜的。”姜见黎淡淡道。
那日蔡娘子跑出宁家大门时,她就站在门外,门开时她往里匆匆一瞥,依稀记得当时院中只有六名女子,宁家三娘出走多年,六娘夭折,五娘身在道观,当时在场的便应该是大娘、二娘、四娘、七娘、八娘、九娘以及宁杞郎的继室,人数对不上,且她记得听宁七娘提过,宁九娘与宁十郎乃是同一年生,而那时院中并无与宁十郎一般大小的女郎。
因此她才斗胆猜测,孙家手中有人质,且人质是宁九娘。
“只是不知你家九娘是如何失踪的?”姜见黎问。
“黎娘子知道了又有何用?”宁五娘并不相信姜见黎有能耐帮助她们母女摆脱孙家,只是宁七娘格外相信姜见黎,且姜见黎平素对七娘照顾颇多,她才愿意今日相见。
姜见黎闻言低头轻笑,“五娘说孙茂的父亲位居礼部侍郎,孙家势大,可五娘子有没有想到,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官,便是城门上掉下块砖,指不定也能砸到个比孙侍郎官位更高的。”
宁五娘犹自不信,“黎娘子所言比孙家官位还高的贵人,不知是有多高?”
“万方楼是何人产业,荣盛街背后是哪座府邸,五娘子不知?”
宁七娘从未将姜见黎的真实身份告诉过阿娘阿姐,因而在蔡氏母女眼中,姜见黎只是万方楼的一名小管事,再有头脸,那也只是给姜氏做工的而已。
“县主是贵人,翊王府更是贵不可言,”宁五娘谨慎地很,并不轻易松口,频频拿话试探,“黎娘子能摸上姜家门楣几分?”
“七娘称呼我黎娘子,可我从未说过我姓黎,”姜见黎摸着空杯的边沿问宁五娘,“若是我告诉五娘,我姓姜呢?”
蔡娘子面色大变,看向宁七娘,宁五娘的脸上也难以克制地溢出一丝激动之色,“七娘,七娘,这位贵主是?”
“贵主算不上,只是我唤摄政王殿下阿姊罢了。”
萧贞观常常讽刺她非姜氏血脉,却能打着姜氏与阿姐的名头狐假虎威,话不好听,但是姜见黎觉得,她就是在狐假虎威,且狐假虎威的感觉还不错。
摄政王萧九瑜有个养妹的事,寻常百姓并不大知晓,再加上那一日萧贞观假冒岐阳县主,再宁家门前将姜见黎好一顿指责,所以蔡氏母女还是有所犹豫。
“那一日在宁家门前,阿玥她,”姜见黎说这话时暗自打了个寒战,好在三人的注意都落在她的话上,并未察觉到她唤“阿玥”时的尴尬,“她,只是在同我闹脾气,怪我出门没带上她,你们,不必多心。”
说着,姜见黎将姜府的符牌拿出递给蔡娘子,“这是姜氏符牌,凭此符牌可入宫面圣。”
蔡娘子瞪大了双眼瞧了又瞧,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却怎么都不敢触碰,“我们,我们相信贵主,相信贵主。”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姜见黎收回符牌,“你们只有告诉我全部,我才能帮你们。”
勤政殿万春园,萧贞观坐在极望亭中,心不在焉地翻阅奏疏。
“啪”。
萧贞观捂着额头道,“阿姐,你用奏疏敲我作甚?”
“陛下是不是走神了?”萧九瑜毫不客气地揭穿萧贞观,“在担心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