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当昆古尼斯号拉高到塔顶的高度时，那上面已经被混战摧毁过一遍了。
四周布满了焦痕和能量灼烧的痕迹，林衍驾驶着机甲立在正中，通讯端口那边，栗发青年神色恍惚，状若梦游，但那双冰冷的电子眼扫过控制大厅时，带来的压迫感比任何武器都要致命。
大厅内一片狼藉，惊慌失措的技术员瘫倒在地，幸存的卫戍士兵躲在掩体后瑟瑟发抖，武器指着闯入的银色死神，却无人敢扣动扳机。
“你来了？”林衍轻轻眨了眨眼，他脸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显得很像一个恶鬼，“我说了，会帮你把一切障碍都扫清。”
“……你做的很好，小衍。”程渊开口，声音有点紧绷，“听话，到我这里来。”
青年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轻轻摇了一下头。
林衍微微睁大了眼，那双浅到近乎透明的灰眼睛里一片空茫。
“我有点想不通你的目的了。”他低下头，语气有点惋惜，“哥哥，既然你想让我远离战场，又为什么看到我在这里，你一点也不惊讶？”
程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反问道：“你会听我的吗？”
林衍身后的神经带数量也达到了令人眩晕的夸张数目，此刻他的状态更像是梦游，精神状态像在钢丝线上行走。程渊尽量不想刺激他，缓和了语气：“不要多想，好吗？你做得足够好，可以休息了。”
林衍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神色是程渊从未见过的沉溺。那是完全接受了精神链接，甘心待在噩梦深处的表情。
“小衍，非要这样吗？”程渊说，“这次放任你自由，我感到十分后悔。”
林衍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了一声。
“这才对。”他说，“你要时时刻刻都这样后悔，把我拴在你身边，时刻照管，不要让我远离你哪怕一步。”
“哥哥，听懂了吗？”
仿佛猛兽低下头，俯首称臣。程渊看着他冰软的额发，看他不加掩饰的眼神，那里面不再是熟悉的痴恋，而是另一种，令他感到有些冒犯的眼神。
程渊突然意识到，就在他下定决心要保护那个少年时，就在他驾驶着机甲将水坑里的那颗石头捡起时，命运就遥遥地站在他身后，举起了它巨大的镰刀。
黑发的指挥官伸出手，机甲也和他的意识同步，向濒临崩溃的林衍伸出了手。
“我可以帮你。”程渊说，“牵住我的手。”
只要建立精神链接，只要碰到他。
可林衍只是垂眸看着那只手，眼神专注。
随即他说：“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意识沉入深海。
林衍的机甲光芒大盛，它在翻滚中强行调整姿态，一头撞向了塔顶的防护罩。
如同飞蛾扑火。
啊啊，原来被合金加身的机甲，也能那样脆弱。
第79章 毁灭
亚修斯公爵的得意之作, 指挥塔顶层的最强防御系统，在林衍狂暴的一击下化为齑粉。
能量乱流裹挟着金属碎片在控制大厅内疯狂肆虐，高塔震颤不止, 精钢制成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残余的卫戍部队、公爵的死忠、被惊动的指挥塔内卫……他们如同被捅破巢穴的马蜂, 在冲击里四面飞散。
先锋军各部极有眼色, 迅速展开队形，将这些溃逃的小队切割、收束, 逐个击破。战士们如同被激怒的狮群, 瞬间结成战阵，悍不畏死地迎向敌人。
一切都像极了很久以前的第一星系, 那时候的战场在特内拉遗迹之上，而参与者只有一群被遴选出来的适格者。混乱、牺牲……少年少女们被困在机甲里，以命搏命。
林衍的机甲悬浮在防御罩破口中央，机甲周身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波动。
他刚刚同机甲深度链接击碎了防御系统, 机甲和能量罩交火的感受不是常人能够承担的负荷, 更何况如此深度的链接, 林衍近乎是以人类的五感, 直接体验机甲的感知。
就像是一只蝼蚁体会巨人以冲撞撼动高墙的痛感。
“……”林衍攥紧了一下手掌，浑噩间感觉自己刚才像是死过一次。
亚修斯坐在他那个王座上, 面容冰冷。
他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内卫全数覆灭，防护系统已被突入, 林衍依靠强横的精神链接入侵了精神网系统, 强行负担起反向冲击, 掌握了庞大而驳杂的精神网权能。
“阿德琳娜！”他发出怒吼，虚幻的人影在他身边闪灭。
漆黑的机甲炮口沉重而疯狂地旋转着，锁定了眼前的两个目标。
猩红的光芒扫过程渊时, 猛地停滞了一瞬。
漆黑的机甲竟然开始剧烈地颤抖，它眼瞳深处的光芒闪烁、明灭，就好像内部有一个虚弱的灵魂，在和沉重的□□进行着惨烈的拉锯。
程渊仰起头，眼底露出一点放纵的狠意。
就在这一刻，他放开了昆古尼斯号的缰绳。凶猛的野兽就此出栏。
“诺玛，全面启动链接系统。”
“队长！你想干什么？不可以！”
“程渊，你疯了吗？！”
骨刺缓慢地深入肌肉，如同钢铁巨兽尝试将他彻底吞食。程渊提了一下嘴角，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开口，就能让所有在场的机甲聆听他的声音：
“去第二星系吧，去林衍身边。诺玛的第二权限在他身上，我焚毁后，他需要你们。”
“你这混蛋队长……我们说好了的，听你指挥，你会带着我们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一起啊！”
那时我们都是孩子，孱弱到握不动刀，却无数次在血泊里挣扎着求生。
那时你挡在我们前面，说会带领我们走出这片战场，不用战斗，不用受伤流血，不用被神经连接唤起最痛苦的噩梦。
你在冰冷的药液里对我们说，不要哭。
程渊将最后一针肾上腺素推进血管：“抱歉，我食言了。”
联盟需要你们，而我会化作新时代的第一颗绝望的星子。
几百年后，让我们在地狱里相会。
“联盟不会让驾驶员成为战场的耗损物，人类的尊严在他们的法律里高于一切。”
……
机械王座悬浮在高台之上、被层层能量护盾包裹。亚修斯公爵端坐其上，脸上惯有的优雅从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扭曲和暴怒。
亚修斯的声音透过扩音系统传来，尖利刺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你竟敢……你们怎么敢？！”
程渊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臂，高能粒子炮口开始充能，刺目的白光瞬间锁定了高台。
“拦住他！”亚修斯厉声嘶吼。
残余的卫戍士兵和几台重型防御机甲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能量光束交织成网。
程渊眼神如冰，昆古尼斯号如同鬼魅般在密集火力中穿梭、急停、反击，每一次规避都精准到毫厘，每一次反击都带走一片敌人。机甲的动作狂暴而高效，硬生生在围堵中撕开一条血路，直逼高台。
“没用的。程渊，你赢不了！”亚修斯看着逼近的银色机甲，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你忘了你是什么东西了吗？！”
他猛地按下了座椅扶手上的一个暗红色按钮！
嗡——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恐怖波动，瞬间以高台为中心扩散开来。
程渊的呼吸发紧，他按住太阳穴的位置，眼底泛上一层空茫的疲惫。
“对，就是这样。”亚修斯的声音宛若歌唱，“被它指引，被它笼罩……你本就该和它的想法一致，不是吗？”
频道里，程渊压抑到极致的痛哼，清晰地传入所有先锋军成员的耳中。
“队长？”楚惟脸色发白，嘴唇无声开阖，“离他远一些！”
“离他远一些！快啊！”
昆古尼斯号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机甲剧烈地晃动起来，驾驶舱内警报疯狂闪烁，精神链接的读数瞬间飙升至危险红线。
亚修斯看着屏幕上程渊机甲内部精神链接的剧烈波动曲线，看着那代表意识被强行干扰、被钢印指令疯狂冲击的恐怖数据，脸上露出了病态的满足和阴沉。
“太让我失望了，我完美的帝国之剑。”
亚修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地钻进频道，直接作用于程渊的意识，“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无上的权力和荣耀，最后……你竟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调转枪口对准你的主人？”
他再次狠狠按下那个按钮，更加强烈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涌向程渊。
“服从指令。”
林衍好似在和程渊做着同一个梦。
他看见程渊在无边的梦境里坠落，坠落。无影灯，手术台。医疗舱很大，里面的药液淹没头顶，沉在里面仿佛溺水。
小小的程渊心跳如鼓，视野在紧张下开始模糊不清。
神经接驳，特内拉遗产之花里最美丽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