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房门洞开，床上空空如也。束缚带被巧妙地解开，整齐地放在一边。
空气里残留着程渊的痕迹，但人早已消失无踪。
林衍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又被留下了……又一次，在明知道前方是死路的情况下。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微微发抖。
青年抬起眼，剔透如玻璃珠的眼球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盯向床头搁着的，熟悉的机甲核。
是诺玛的备份。
林衍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发闷，让他好似溺水。
诺玛是昆古尼斯号的绝对核心，这样一份完美的数据备份不可能是短时间制造出来的，连硬件设施都完美还原了军用标准。很明显，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又有多少人知道程渊心中所想，一昧替他隐瞒，无条件执行？
一声压抑的低吼终于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这个……骗子。”他说，咬牙切齿地说，“大骗子。”
“也许他有一点喜欢我，但不多。”林衍后退一步，自嘲道，“不然为什么……他什么也不愿意说，走得如此绝情，连口信都不给我留。”
林衍站在房间中央，联盟无数决断都需要他铁血的手腕，但他好似回到了噩梦里，孤立无援。
他开始有点觉得……身上的担子有点太重了些，他觉得有点累了。
就在这时，公寓门被粗暴地推开。
纪潭风尘仆仆，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神情肃穆的联盟战士。
“小衍，已经没时间了，立刻跟我走！去第二星系的飞船已经……”
纪潭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林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床铺。
“听话。”纪潭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了然和更深的焦虑，“别想那么多，把该做的都做好。”
“不。”
林衍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纪潭，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连诺玛他都留给我了……”
“你该长大了，孩子。”纪潭说，“就算他想跟你一起走……先锋军同意，帝国军部能同意吗？”
林衍下意识地回答：“联盟也有——”
“问题就在这里。”纪潭的声音愈发严厉，“联盟的主力应当强攻指挥塔！如果一直被拖住手脚……你不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先锋军会为联盟扫清障碍，他们也必须冲在前线！否则别人都会怎么想？没有为联盟奉献生命的觉悟，谁会相信他们的投诚？”
林衍说不出话了，嗫嚅着嘴唇：“我不是没考虑到这些，只是……”
纪潭：“小衍，相信他吧。”
“可我不想事事都倚仗他了，叔叔。”
林衍抬起头，纪潭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我喜欢他。”林衍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嘶哑，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房间里的压抑。
“我喜欢程渊。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爱他，想跟他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他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我也许会把留下的烂摊子都尽量解决，但我一定撑不了多久，我有预感。”
纪潭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青年。
“你说什么？”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过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林衍对程渊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守护，此刻如同碎片般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敢深想的答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纪潭看着林衍的脸，一时间没想出来要怎么骂。
“……臭小子们。”纪潭叹了口气低骂了一声，“真是没一天给我省心的！”
他挥挥手，示意身后两名战士退出去守在门口。
纪潭咬着牙，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衍，“计划有变，我会召集旧部，加入主战场吸引火力，你就……见机行事吧。”
“先锋军我更是指挥不动，谁叫他们那帮子人都一门心思围着指挥官转！我尽量看着点，你带着联盟战队深入指挥塔，务必要尽快结束战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暴躁：“情深义重……情深义重啊！快滚吧你！”
他一脚踹在林衍背后，快速操作终端，将一份加密的星图和一个特殊权限密钥发送给林衍。
“这是我刚缴获的秘密跃迁路线和权限密钥。就在零号基地里，找得到吧？”
林衍接过那闪着微光的密钥，微红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说更多，只重重地、发自肺腑地喊了一句：
“谢谢你，纪叔叔！”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公寓，直奔机甲库。
纪潭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空荡荡的卧室，重重地一拳砸在门框上，低声咒骂：
“两个臭小子……没我看你们怎么办！”
第77章 狭路
其实林衍一直有个预感, 只要不加入战场，只要不在辽阔的天空上与他面对面，曾经梦回无数遍的噩梦就不会再发生。
为此他处心积虑, 运筹帷幄, 只为了逃开那个噩梦。
但到了最后关头, 曾经造就他噩梦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期待与恐惧并存的人, 却默许了他的离开。
这是对的吗？他下意识地追问, 但他已经走远。
他想，他要寻求一个答案。即便再次坠入噩梦。
半小时后, 零号基地边缘。
“地下研究所由专人看管，人眼无法识别芯片伪装功能。”
程诺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听起来没有一点紧迫感。
程渊留给林衍的机甲核非常精密，不仅装载了诺玛本身的模块, 还预留了一个默认模块, 看样子……是给程诺的。小女孩一发现这里给自己留了位置, 高兴极了, 立刻带着自己的数据库占据了这个地方，给自己安了一个数据小家。
只可惜昆古尼斯号应该还在高强度战斗, 诺玛暂时没有分神看这边的意愿, 又也许是……程渊默认他们这边已经到了第二星系，那自然是干什么都可以, 根本不用监控。
林衍握紧了操纵杆, 叹了一口气。
“我会想办法在信息流里捕获一枚虹膜传给你, 你要用这枚虹膜解锁大门，找到那个暗道，就可以进入指挥塔啦！”
林衍扶了一把耳麦, 声音有些发紧：“只需要一枚虹膜就能进入基地吗？”
“对呀，找一个权限够的人就可以哦。”程诺说，“如果你的不可以，我也会帮你的。”
“毕竟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很感激你哦。”
林衍缓缓吐出一口气。
“滴滴。”飞梭轻响一声，显示已到达研究所地下入口附近。
林衍启动芯片伪装功能，等待着终端通知。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过了一会，林衍的终端轻震一声，传来一张全息虹膜影像，芯片忠实地由虹膜信息复制出那人的外貌信息，将林衍塑造为一位面相不善的中年男人。
飞梭在表面伪装出这位军官私人飞艇的ID信息，静悄悄地滑入地下基地的入口等候区。
“权限通过，您好，法洛斯上校。”
负责人工核验的军官与林衍隔着几米的距离，将飞梭与驾驶人扫描一遍后，放行道：“访问信息已上报，您可以进去了。”
林衍皱起眉，访问信息居然还要上报军部么？
既然被上报至军部系统，那么就有二次审核和基地自检。最迟二十分钟后，就算未完成激活，二次审核也会发现入侵痕迹，发出警报封锁基地。
随着机甲被放了进来，开始对接地下通道，林衍的心中不由得一紧。
如果被发现……整个潜入计划会当场泡汤。
他忧心忡忡地盯着驾驶舱前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人工核验室内，一名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男人注视着他的背影。
“居然是安妮娅女士的孩子。”男人喃喃自语，“纪潭，你居然用这孩子的命威胁我……很好，你赢了。”
在他手指上方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红色警戒字迹：
“未查验的访问，是否上报军部？”
男人的眼神将这行字扫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按下了“否”。
他的脸色惨白，但眼神却明亮异常。
“这个孩子的眼神……真像她。”
在第一星系，一切秩序都在改变。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充满泥泞。
……
十分钟后，指挥塔外围。
林衍的机甲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沿着纪潭提供的秘密路线高速潜行。
他给联盟大部队规划了一条更加高效的战斗方针，如今已经和指挥塔上那批神秘的黑色机甲交上了火。程诺在为他分析战斗数据，林衍一边看着战况，一边深入指挥塔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