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普莱尔先生,要是你以后还搞到这种情报,咱们能配合得很好。你报线索,我带人抓人——咱们利润完全可以五五分啊。甚至……”
  他斜睨了查尔斯一眼,小声补一句:“我们可以把你列为‘非正式情报员’,不走文件的。亚瑟,或者蓝尼想来,我也可以写推荐信。当然,他们不如你方便……”
  查尔斯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眼乔治,默默抿了口热饮。
  古斯却露出个为难的笑容。
  “唉,乔治老兄。”他低声道,“实话跟你说,蓝尼还好。亚瑟……他身份其实有点问题。虽然他叫亚瑟,但并不是亚瑟。”
  乔治本来正要伸手去拿杯子,听到这话,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古斯,不动声色地从靠背里坐正了些了,颇有些平克顿精英的味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斯没答,倒是因克再度支起身,脑袋转向咖啡店后门,尾巴摇来摇去。
  小地图上,另一个灰点,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
  古斯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因克背上。
  狗听话地卧下,鼻子倒还不依不饶地指着。古斯继续保持着得体的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意思是……瞧,虽说现在劳动法有了改动,但在那之前……还留下了些棘手事儿,一些遗留问题。”
  他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窘迫神色:“亚瑟实际上……姓普莱尔。”
  乔治的眉毛高高一挑,神情变得耐人寻味。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宁愿装作糊涂不提。
  “啊……”乔治不自在地说,“普莱尔,伙计,可能你还年轻,有时候……男人嘛,是会犯些错的。”
  “别用这副脸。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没犯过错。”古斯恼火地一摆手,“反正我家里是不好给他改了,不然我也犯不着跑出来——乔治,你们平克顿,有没有什么办法?”
  ……查尔斯如坐针毡。
  在白人的地界,很多年来都有个规矩:孩子的身份随母亲。于是,黑人女人生的孩子,不管父亲是谁,哪怕是庄园主,也依然是奴隶。
  白人立这律法,是为了占有他们的活体“财产”。古斯现在谈这个,是为了给亚瑟一个合法身份。
  查尔斯理解。查尔斯知道。查尔斯愿意配合这场戏,哪怕这得忍着让对面那个糊涂平克顿把他当成“亚瑟”,投来那种“你兄弟对你真好”的眼神——
  问题是,古斯这小子和亚瑟才不是兄弟。绝对不是。
  而且,真正该坐在这桌上的那位,此刻正站在因克对着的方向,暗戳戳地注视这一切。
  查尔斯,一个单身汉,被莫名其妙地发下一份“兄弟情深”的剧本,坐在一张不属于自己的桌前,忽然觉得嘴里的咖啡哪都不对味。
  “我出去抽根烟。”
  查尔斯说着,没等回应,兀自绕过桌脚。后门虚掩着。他轻推开,反正就是比屋里清新的空气立刻扑了满脸,还夹着火药味和远处惊叫未散的尾音。
  亚瑟就站在外头,靠着砖墙,一身粗布麻衣还沾着尘灰。脸上那层油污遮得极好,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摘了帽,同样抹黑的乱发搭着额角,像个刚从码头干完活回来的苦力。
  但他的眼睛是亮的。
  不是警觉的那种亮,也不是狩猎时的那种亮。而是一种极专注的凝视。他看着前方咖啡馆的窗,透过斑驳的玻璃——那是古斯的位置。
  查尔斯站住了。忍了忍,又忍了忍。
  查尔斯,一个老实的单身汉,忍无可忍。
  “亚瑟。”查尔斯语气平平。“别盯着普莱尔了。你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中*句引自游戏任务原审判词
  第83章 正名
  暮色像是轻轻落下的一层温柔烟纱, 将小院镀上流转的紫金光泽。落日最后一点余光斜照在桌角,拉长了人影,也把纸面上的铅字映出一层金边。
  一张略带纹理的奶油色牛皮纸被小心地倒在桌上。
  三双眼睛随之同时落下, 第四双却是自下而上扬起——因克从亚瑟靴边抬起头,前爪一撑, 脑袋探出,鼻子好奇地嗅闻着空气。
  “好孩子, 这可不能给你咬。”古斯笑着拨开跃跃欲试的狗头, 站直了,朝院内的三个人类观众微一欠身,双手往前一推, 如侍者揭开银盘盖子般郑重其事:
  “各位先生, 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亚瑟·普莱尔, 平克顿的特别合作者。”
  亚瑟挑了下眉,没说话, 只跟着另外两个脑袋一起凑过来打量。查尔斯一手撑膝,另一手端着杯子, 连喝都忘了喝;蓝尼手肘支桌, 眼睛瞪得老大——
  文件头部, 相当精致的哥特体,书写着“平克顿国家侦探社”;下方则是咄咄逼人的鹰眼标志, 那只象征着“永不睡眠”的睁开的眼睛,在夕阳下反着一点暗金色的光。
  “兹证明……获准在美国各州代表本社从事情报收集、案件调查及执法协助等相关工作……”蓝尼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全美各地执法机构及本社合作伙伴应予认可并提供必要协助……”
  他念到一半停住, 抬头看看古斯, 又看看亚瑟, 两眼翻腾着目睹灰狼混进猎犬群里的震撼:“上帝作证!亚瑟,你现在也是平克顿的鬣狗了!”
  “我建议修正您的修辞体系,萨默斯先生。”古斯饶有兴致地说,“来,你的‘鬣狗证’。噢,查尔斯,我们的新身份还得等等,你知道,和商业挨边的话,流程总要慢些。”
  查尔斯点点头,蓝尼接过纸张,张大了嘴。亚瑟依然没说话。他微微前倾,低头看着桌上文件,像是认真端详,又像在憋着什么。终于,他哼笑一声,声音不大:“你就这么想改我的姓。”
  “怎么是我?我们的书都已经印出来了。”古斯耸耸肩,一脸无辜:“况且,你都已经是普莱尔家的人了,不是吗?”
  这句轻飘飘地甩出来,亚瑟立即从桌下踹来一脚。力道不重,却正中膝弯。古斯倒吸一口气。查尔斯猛地呛了一口。
  “咳——!”
  这素日里行事稳重的混血猎人像刚吞了根刺,眉头狠狠皱起,手也挡在嘴边,肩膀跟着抖了两下。蓝尼下意识转头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查尔斯擦了把嘴,动作果断地站起身来,顺手按住蓝尼的肩:“来,咱们去劈点柴。”
  “啊?”蓝尼一脸懵,“感觉还是够的——”
  “柴火永远不嫌多。”查尔斯不容置疑地说,“再拖会儿可能就有雨了,走吧。”
  他一把扯过蓝尼的胳膊,把人半拉半带地领出了院门。蓝尼回头张望,嘴巴微张,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挠了挠脑袋,跟着走了。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狗在椅脚旁摇尾巴。落日最后那点光照从墙缝滑下,打在那张摊开的文件上,把“普莱尔”这个姓氏晕染出几缕温热的金边。
  然后,它被一双带着枪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
  古斯歪头注视着,试探着靠过去半步,亚瑟瞥来一眼,只摘了帽子,又低头去拍膝上的灰,动作慢吞吞的,仿佛是在给自己找点事做。古斯果断环向那截紧实的腰,这回被抵住了。
  “别在外面。”
  男人小声警告,既没真的用力,却又相当坚决。古斯想了想,改绕向那副宽厚的肩。
  现在,他们并排坐在桌边,腿贴在一起,马靴并着马靴。古斯一只胳膊从亚瑟背后绕过,肘窝顺势搭在斜方肌处——不是搂,也不是压,更像是长久相处养出的肢体契合。
  他的指尖落得轻,顺着亚瑟肩线慢慢收了收,掌心贴稳,手臂松松挂着,半是勾搭,半是支撑。春日衣衫穿得薄,体温透过棉布熨上皮肤,仿佛将漫天晚霞偷藏进了方寸之间。
  亚瑟喉结不明显地滚了滚,没动,也没推搡,只抬眼往天边瞟了一眼,像是在确认没人路过,又像是在忍。
  “少得寸进尺,小子。”他后槽牙磨出气音,“要是被人撞见——”
  “这可是‘兄弟’的拥抱,你看,连指甲缝都在阳光够得到的地方,光明正大,光天化日。”古斯不怀好意地倚靠过去,语气理直气壮,“况且,你说别在外头,我这不就在‘旁边’了?”
  “旁边”一词被他刻意咬得又轻又慢,亚瑟咬牙撑住了,心跳却在一瞬间不讲理地加快了几拍。
  那是一种熟悉却难以适应的跳动,不像战斗时的血热,也不是逃亡时的提防,而是某种被碰到要害却偏偏得装作若无其事的难受劲。声音全被压进骨头缝里,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好像一快就要露馅。
  古斯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得逞般从鼻腔哼出轻笑,径自侧身半靠过来。这份重量来得狡猾又坦荡,一下压得亚瑟动也不是,推也不是。而那点热度、那点无声胜有声的“我就在这”的意味,清清楚楚地黏在身上,拿不下去。
  亚瑟皱了皱眉,努力把颊边那点热压回去。他盯着天边将熄未熄的余晖,终究还是问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