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达奇眼中的火焰当即重新燃起。
这位西部点子王迅速构想出一套绝妙的破局方案:劫列车、夺债券、快速脱手、隐匿踪迹。行动一度顺利,小箱子顺利入手——真正的问题却出在最后一步:这笔赃物体量太大、来路太响, 一时间找不到能安全吃下的买家。
而康沃尔的报复来得比暴风雪更猛烈。
这位丢了债券的苦主怒不可遏, 不仅提高悬赏, 还雇佣了平克顿侦探社全力追捕——在这个时代,这还真意味着像被狗群在撵。
游戏里, 帮派就是这么被追着跑的:为筹措资金实施劫案,罪行累积触发追兵,被迫迁徙后又因物资匮乏重蹈覆辙……一伙人从马掌望台被撵到克莱蒙斯岬, 又从谢迪贝莱被撵到河狸岩洞, 越逃越深, 越陷越死。
可现实里——
“怎么突然就要跟奥德里斯科帮讲和?”古斯黑着脸,试图与印象里的剧情相比较,“还是在刚甩脱平克顿、进驻罗兹镇的时候……我不了解你们的行事方式,但有没有谁觉得,这不就是个明摆着的陷阱吗?”
沉默如蛛网般蔓延片刻,蓝尼摩挲着腰间左轮,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他们有争些什么,为了未来铺路?或许达奇觉得……我们的敌人太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吧。”
“多吗?也就康沃尔,和他雇的那些平克顿。”古斯环起胳膊,“还有什么,黑水镇的警局?他们又没条件跨州追捕。”
“我得说,普莱尔先生,我们的麻烦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蓝尼说,“谁知道我们和罗兹镇上那些家伙什么时候闹翻……”
“等会、等会儿。”古斯诧异道,“为什么要闹翻?营地又缺钱了?老天。我以为你们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活得低调点,彻底避过风头?”
这回蓝尼叹出口气。
“老兄啊,我们不像你。我们有二十多张嘴要喂,这还没算上我们的马。”他老道地掰起指头,“光是吃喝,一天就得烧掉三四块……老实说,老兄,你出生起就从没挨过饿吧?饥饿的马蹄声可比警哨响得更吓人。”
“饿和活之间,当然是活着重要。”古斯冷笑,“你们挨着那么大个湖,多捞点鱼虾也能撑过去……哪怕来圣丹尼斯码头扛点货呢?别再抢劫,别再惹事。相信我,你们不需要更多报纸头条了。”
“可不上报纸也不能保命。”蓝尼皱眉回敬,“而且,万一哪天钱花完了,又或者,有谁追过来了——”
“我也觉得这像个陷阱。”查尔斯低沉的声线突然切入。
古斯转头,期待着他的解释,但混血猎人只是用那双深沉的眼睛平静地望回来。
“但亚瑟跟着过去了。”他简单地说,带着点理所当然,仿佛是在陈述天气。“不会有事的。”
蓝尼跟着点头,嘴角扬起:“摩根先生在那,那些奥德里斯科想耍花样都难——呃,普莱尔先生?”
古斯已越过他们冲进屋,背上春田,备好子弹。亚瑟的赌徒帽还歪在卧室里,顺势也扣上。
出门时,查尔斯明显一愣,继而皱起眉,也提起枪:“你是要……去找亚瑟?”
“是,所以这儿的事务先托付给你们。”古斯抬眼看他,又看向蓝尼:“主要是卖药,有空的话贴贴广告。价码你们知道,普通两块,豪华四块,药柜里分好了标签……没有挂账的说法,一手给钱,一手给货。印刷厂明天送货,量不多,不用你们卸。”
“厨房柴火足够,有三天的食物和水果,不过给马匹的干草只有半捆。”他牵过因克的绳子,“面粉袋下压了三十块,每人十五——这月的基本报酬,额外的我回来再算。要是有警察来,你们就说是我雇的帮工——管这片区的警察还指望着我的药救他母亲,不会找茬。”
院里两张深肤色的面孔,此刻,这两张面孔的眼白和牙齿都因错愕分外凸显。蓝尼快步追上来:“老天,你疯了吗,普莱尔?那可是奥德里斯科!科尔姆那帮疯狗不是我们,他们不讲规矩的!”
“放心,伙计。”古斯翻身上马,俯视着他们,“他们不讲规矩,我也不会讲规矩。”
“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查尔斯问。
“杀掉。”
土库曼战马的马蹄匆匆敲过圣丹尼斯的西郊。
午后的光线斜斜洒下,刷在砖瓦残旧的仓库墙上,像铜粉描出的刀痕。铁轨在林带尽头消隐,载着城市最后的喧嚣节节断裂,最终沉入旷野的风声。
这是古斯熟悉的路——屏幕前,他不知操作亚瑟跑过多少趟,现实中。也跟在亚瑟身边丈量过几回。但这次,他却作为领骑者,带着因克,出城,过桥,钻入林地,就像踏进一张旧截图。
唯一不同的是,他正在改变图层。
毕竟按原剧情走,这只卡他豪拉豹犬会叫做“该隐”,跟在帮派营地里吃些残羹剩饭,某日被迈卡随手宰掉。而现在,它叫因克,营养充足,奔跑迅捷,工作认真,活得比营地某些人还像样。
前方,树冠编织的阴影愈发浓稠,地势也随之放缓。古斯放缓马速,稍偏过身:“因克?”
狗应声加速,身形如风贴近马腹,古斯顺手一提。
此时此刻,视野左下角的小地图上,他、金条和因克被合并显示为一个灰点,贴在深色林带边缘缓缓移动,如同纸张边缘的一粒灰。没有路人,没有不友好的红点,唯有风声和鸟鸣填充着空白。
很好的机会。古斯集中精神——【M】按键敲下。
视野陡然一远,耳边一阵低频噪音似的嗡鸣划过,棕黄的大地图骤然铺开:克莱蒙斯岬往北的那条路上,三个标记正在移动——两个黄标,首字母赫然是M和D,分别代表迈卡和达奇;它们边上,另一个与自己图标一致的灰标,正在快速移动。是亚瑟。
“……见鬼!还真是这段!”
古斯咒骂一声,再顾不得许多,地点标记,猩红导航线瞬间贯穿地图,直指亚瑟所在。继而,【Shift】+【W】,马匹疾驰!
金条一声兴奋的嘶鸣,四蹄猛踏。林影飞退,阳光打下树冠,斑驳一片。古斯紧握缰绳,低伏身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血红。
大地图已退出,但路径仍然浮现在他脑海里,像道被刻进意识深层的指令。而平日里混沌不明的东南西北,此刻在空间认知中结晶为精准坐标,如掌纹般清晰。
亚瑟在前头,奔着剧情去了。
而他会把亚瑟捞回来——不,他会把亚瑟抢回来,无论对面是结核病,是达奇,是平克顿,还是那些奥德里斯科!
……
——不知古斯这几天在做什么。
亚瑟想着,调整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莫名地想到了那座圣丹尼斯城郊的院子。
比不上旅馆,但也比他们第一回租的那个好多了:卧室够大,床躺上去不会吱呀响,窗户能看到天空和一点绿色。因克窝在厨房与后院之间的小门边,古斯甚至在那儿给它放了个水碗,好像它也混了个好出身。
亚瑟趴在岩石后方,目光穿透镜片落在坡下。他盯着科尔姆从马上下来,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那小院。
屋里没什么值钱玩意,但起码干净,能吃上热乎食物,喝上热水。院子后头有个不错的小马厩,黑朗姆和金条能舒服地打个滚,空间还算宽敞,甚至能再塞进一匹马——
比如眼下这匹。
亚瑟微微眯起眼,重新聚焦在瞄准镜里。这匹马他之前见过,纯血马,纯黑色,鬃毛顺得像是每天有人用猪鬃刷着,体格高大,肌肉结实,前肩斜线紧绷,站着总把头抬得老高,耳朵动个不停——一看就是匹倔脾气。也贵。明显不是奥德里斯科帮惯常用来跑路的粗脚骡。
他记得它。黑水镇之前,一场混战后,有人把它牵进过营地。那时它的缰绳上还挂着血迹,马鞍沾满了火药灰。有人说是科尔姆的坐骑,但谁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位兄弟的战利品。
亚瑟调了调焦距,视线拉近了些。他记得那是匹母马,正好给黑朗姆找个伴。金条也行。古斯会去收拾干草,因克会在一旁蹲着看热闹……
但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对劲。
亚瑟皱起眉,让瞄准镜继续缓慢滑动。
空地上,达奇带着迈卡,科尔姆带着两个手下,正面对面站着。马匹各自等在几步开外,像被刻意摆放的棋子。这种距离下,他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出双方都在死死按着火气,气氛紧得像绷紧的牛皮,却还勉强维持在“交谈”范畴。
要是古斯在就好了。这家伙虽然常常对眼前的麻烦视而不见,可他那手邪门巫术,有时候确实能派上用场。亚瑟扫视着他们的身影,继续打量那匹黑马——相当干净,完全能说被洗过不久。马鞍后头光秃秃的,连个水壶都没挂。旁边那两匹也是,一个个清爽得不像是刚从山林里蹚出来的,倒像是圣丹尼斯的城里人。
太不对劲了。
古斯更需要那巫术背包,所以,亚瑟这趟回营地老老实实挂满了行李,这会出门也是备着水壶和铺盖卷。眼前这些奥德里斯科,倒像是出门散步似的,两手空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