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奇怪。古斯明明一早回来了,金条好端端在旅馆马厩里,黑朗姆也在——他看见它在那偷喝隔壁马的水。
他刚要再敲,屋里忽然“咚”地一声,像是桌子被撞翻,紧接着狗叫了一声,踩得地板咚咚响。
“警长先生?古斯?”蓝尼干脆抬高声调,手里的骨头篮子沉甸甸的。
又过了十几秒钟,门终于开了一条缝。卡他豪拉豹犬最先探出头来,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扑得也不讲理。蓝尼被迫后退,手里的篮子差点被挠下来。
“嘿、嘿,因克,别闹……”蓝尼手忙脚乱地格挡热情过头的猎犬。古斯的身影这才从门后显现:头上没戴惯常的帽子,抹了过量发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脸颊飘着红,嘴唇相当红,就像——
“你……喝酒了?普莱尔先生?”蓝尼诧异地抽动鼻子,“……你不是从不沾这玩意么?”
古斯眨眨眼,单手撑住门框,慢慢将门拉开些:“味觉实验需要……总得知道你们为什么迷恋这玩意。”他压低嗓子,“请别告诉亚瑟,他准会嘲笑我。”
蓝尼弯腰抓起一块牛骨,递给还在拿尾巴敲地的因克,狗立即叼着骨头窜回屋。空气里倒没什么酒味,但药剂师的神情确实不大对劲。应该是酒量太差,一小口就上头了。
“楼下有个胖子说是你朋友。”蓝尼将篮子放在门边,“说是个作家,要和你们合作写书什么的,姓莱文。”
“是的,我知道他。”古斯点头,“放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
“不管你对他说了什么,他都挺当真的。”蓝尼提示道,“直接跑来打听你和亚瑟的住处。我看那家伙不太对劲,你最好当心点……呃,亚瑟呢?”
“出来了。”古斯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挡住蓝尼的视线,“说是有点事。”
蓝尼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越过古斯肩头,他能瞥见桌上本子摊着,边上一把椅子歪着,另一把倒了。窗帘严实拉着,甚至有件外套扔在床角。
“莱文不是问题,我需要他的一些专业知识,不过不是现在……啊,我不会在沾酒时谈事的。”古斯说,“多谢你,蓝尼。还有,因克,过来,谢谢萨默斯先生的骨头。”
狗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又扑过来了,尾巴在门口扫得砰砰作响。蓝尼赶紧按住它:“那我去打发走他?呃,因克这是……?”
“也许它想找亚瑟。蓝尼,我似乎有点酒精过敏……请帮我带因克出去转转,再告诉莱文晚点见。多谢?”
怪。这家伙真的很怪。不过也可能是真的从没喝过酒。蓝尼半信半疑地牵了狗,道:“那你晚上……”
“你和亚瑟喝。我负责摁住我可能发酒疯的搭档,顺便撬开平克顿的嘴。”古斯笑眯眯地,“照我们在平脖子站说好的那套,你找工作时碰壁,我发现你能读会写,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助手。”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身份,而且……药剂师助手,或是一位绅士的助手?不知为何有股体面感。至少比起编造清理马厩的蹩脚故事,这完全是能写在信里、让父亲都读着顺眼的句子了。蓝尼点点头,莫名想起古斯初来营地那夜篝火映亮的侧脸,以及古斯许诺的,一个更好的未来。
当然,这家伙依然有点可疑,不过亚瑟都信任他的话……蓝尼拉了拉衣角,自觉地往楼下去。
再走到楼梯口时,蓝尼忽然记起先前古斯和亚瑟一起喝咖啡的情景——古斯的手搭在亚瑟肩上,俯身轻声说着什么,两人靠得那么近,亚瑟却没躲开那触碰。不知为何,这记忆与刚才屋里的凌乱重叠,让他一阵困惑。
算了,大约真是酒的事。那个莱文才是眼下该操心的麻烦。蓝尼听着门关上,甩甩头。
靴跟敲楼梯板的声响远去了,还未完全散。古斯侧头听了好几秒,直到蓝尼踩过最后一级楼梯,声音融进旅馆一楼的喧哗,他才呼出口气,将门闩扣上。
转过身时,亚瑟已坐回床边。不远处窗帘拉得死紧,屋里光线要亮不亮,却能看清那大方敞着的前襟。衬衫也没系,露出两块饱满圆弧——下沿一条暗色皮带平勒着,像误落其间的一道承托线。
这东西本该勒在腰上、束于髋骨,但不知何时,它偏偏横亘过那片更高的位置,更显得那道中缝两边高、中间深、底色白。毫无疑问,这是具承载着强大力量的躯体。而这野地晒出的厚实肉感,此刻在旅馆昏暗温柔的光里,呈出一种被困住的危险静默,仿佛随时会挣开什么。
古斯默默吞了口气,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失控:“蓝尼下去了。大概信了七分。”
“那小子比你想象的机灵。”亚瑟轻轻一哼,“不过他不会猜到的。”
古斯视线顺着亚瑟喉结的起伏下移,停在那只搭在被面的粗糙右手——指节宽大,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清晰可见。这双能够轻易取得他人性命的手,此刻安然地放在床单上,只有布料间的褶皱暴露出它主人没看起来平静。
但那双金芒蓝眼,又是跟头锁定猎物的美洲狮那样,有点直勾勾的意味。
“这见鬼的玩意真跟绑头马一样……”亚瑟咕哝。
“唔。”古斯盯着那条皮带看,“虽然这叫前胸横带,但它其实是腰带式肩枪背带的一部分,最初设计是为了固定枪套。”
他边说边走过,声音故作温和,目光却一寸不离那道深邃的沟。
“但通常不会这么用。”古斯语调慢了半拍,“勒在这儿……太显眼、太不方便、也太不专业了,亲爱的摩根先生。”
亚瑟一动不动,像根本不打算配合。胸口带子随着呼吸起伏。古斯抬手,沿着皮带下压的弧线走了一寸,然后不轻不重地按入皮革下的深沟。
能被吞进去。
指节按到底,被峰峦挤得动弹不得,更下方搏动怦怦,不肯退让。古斯指责:
“你在等这个。”
亚瑟喉间终于滚出低笑:“别装得像被迫。”
“哼。”古斯冷笑,“倒打一耙的摩根马。”
“那就不要光牵着,小子。”亚瑟又笑了笑,嗓音沙哑。“要么上马,要么让开道。”
第72章 预算
【奥古斯图斯·普莱尔日记】
重返瓦伦丁第一天。深夜补录。
又尝了酒, 结论如前:不值。
不好喝,影响思维,需要额外消耗专注力提升代谢来解, 且能感觉到肝脏对此的意见。论解压不如冥想,论放松不如睡觉。看来以后我注定是那个专门拖醉鬼回去的人。
不过, 在一个几乎必定刷新醉鬼的地方观察人类行为,还是挺有意思的。尤其那晚剧情里还有经典台词:“蓝尼——”
蓝尼只请我和亚瑟, 但亚瑟如今是副警长, 所以不得不请那三个平克顿和马洛伊;我这边还得抽空找莱文那作家,继续询问出版相关。所以完事后,亚瑟就顺手捞了他那新本子算账。我开玩笑说以后共同支出全交给他算, 他嘲讽说养我不便宜。
然后他顿了顿, 认真地问我每月花多少。
他这话出口,我视野里, 他的钱包余额也蹦出来了。先自动对折,又开始自动加加减减, 试图预测未来开支,闪得跟圣丹尼斯的霓虹灯似的。
我很感动。也很激动。
但我们还约了人, 时间近在眼前, 所以我被一脚踹去冲澡了。
可恶。那钱明明是他抢我的。可直到现在, 我依然处于嘴角压不下来的状态。
晚上酒吧,气氛很松。考虑到亚瑟的肺部状况, 我担任扯淡主力,蓝尼负责喝酒。几杯下去,平克顿们轮番抱怨路况、家庭和愚蠢的上司;马洛伊则满脸怨气, 说文书工作太多、决策全是瞎指挥。共同点:都在为一个比他们更蠢的人卖命。
于是, 我临时修改计划, 没单独找莱文,反把他拽来一起坐,引着他讲了那段“假伯爵收养真贵族养子”的故事——当然,是已经被我们编过几轮的版本。
故事讲到那位伯爵“来自荷兰”的时候,亚瑟表情变得古怪,蓝尼也是,大约是想起了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达奇这名字意思就有“荷兰”,座下白化色阿拉伯马的名字也正好叫“伯爵”。
我及时踢了踢莱文,算作提醒。他倒也不愧是那个支线任务里把卡洛威加工成传奇的作家,脸上毫无异样,立刻顺势把话题转回现实,向这两位征询素材。反正他们都提供了。
最后,除了亚瑟和我,这伙人都喝大了,胳膊挽着胳膊跳起了康康舞。看着太好笑,我也加入了。亚瑟靠在吧台边装稳重嘲笑我们,于是我们顺势把他也拖了进来。
他大概是高兴的。因为回去后我在清点行李,他在那画画——也可能是写日记。这家伙现在把那本子看得很紧,找不着机会偷窥。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写得更多,画得也更多,我迟早能得手。
【奥古斯图斯·普莱尔日记】
重返瓦伦丁第二天。
一大早,我去找莱文,亚瑟和蓝尼出门。快中午时,亚瑟的钱包再度开始闪。先是进账一百七十五,过会又到账两个五十。下午他回到镇边,上浮到三百多。但当他回到房里,坐下喝水时,这天的余额已经缩水成了一百五。